新宁五中蒋双捌
经历了快八十三载生活的磨难,饱尝岁月艰辛的父亲真的老了,而且病了。
说句实在话,我算是个不孝之子。几年来,因为家庭生活的变故,本来个性不怎么好的我,变得更加不近人情了。而我们一直觉得有点迂腐、老实本分的父亲,有时成了我们的出气筒。但是,我在抢白了他一顿后,往往又后悔不已。
父亲最大的特点就是太节俭,节俭得让人感觉是守财奴第二。我的记忆里,在我十七岁自立前,除了交学费,他从来没给过我一分零用钱——一直到现在,我就是在最艰难的时候,我也从来没开口向他诉苦或伸手。但我并不因为他在这方面对我的苛刻,而忘却他的养育之恩,反而时常联系着他这辈子的与众不同的生活的不容易,而在心底深处怜爱着我的父亲。
我是长子,了解到父亲生活历程中很多的酸楚:十六岁刚解放,就因为国民党员的祖父而成了地主崽子;前妻因为受不了气而弃他而去;人长得矮小,总是被人打骂、被批斗,受人欺负是家常便饭……师范毕业后,瞒了年龄才娶了我母亲。在我所经历的“文革”期间,我稍微懂事的时候,父亲星期六回家,就不停的劳作,晚上就与母亲吵架——后来我才知道,母亲也因为受不了做地主婆、常受人欺负而与父亲闹离婚……
胆小怕事的父亲只能忍辱负重,艰难地的维持着这个家。改革开放前,我很少听到他说话,甚至从来没看到父亲笑过——生活的磨难,使得他成了典型的中年闰土式的人物。虽然是个教师,却朴素得一点不给人以知识分子的形象。但他从来没放弃过对生活最大的努力,他用别人无法想象的隐忍力在与生活抗争,就是在病魔面前,也是如此。
父亲的身体一直很好,这主要是他本身的体质和一直坚持锻炼。但是,毕竟年纪大了,伛偻的身躯弯曲成三十年前祖父的那个样子,让人担心着像一片不时会被风吹落的秋叶。
大前晚,母亲突然来电说父亲感觉很吃亏了,我虽然已上床欲睡,但还是不顾风寒天冷,骑车直奔家里。好在有惊无险,父亲不是我想象的那样严重,躺在床上轻咳着。他要我坐下,应该是希望与我说点什么,但我很不希望他在这个时候会与我说点什么,所以,我就很平淡的问了一下他的病情,要他遵医嘱的去治疗,就返回学校了。
他一直怕麻烦我们,只要自己能挺得住,从不向我开口提出去治病。这还来自于他本身的一个很大的弱点,他把钱看得和命同等的重要——他从来不让我们知道他的工资有多少,很节俭,却总是说自己没钱,把自己说得比其他没养老金的人都难听。我们都知道,他每月三千多元的养老金,而别人问起时,总是说:哪有那么多,才一千多一点。生怕别人知道他的收入是多少而抢了他的去,好在我一直自立性很强,也从来没有啃老意识。
而我感到惭愧的是,我认为他们有自己的养老金,又因为自己的拮据,也从来没有尽到赡养二老的义务的。
父亲是个不很容易与人沟通的人,说的话在我们的耳里,总是非常的不“中听”的了。如今正在病中,他一改从前寡言少语的常态,碎米话越来越多,要他去治病,明明是舍不得花钱,他却有千般的理由而不愿意去,如果我要是说他舍不得花钱的话,他还会大发雷霆,让我这个本来少有耐烦心的不孝之子束手无策,我只好依着他的性子,由着他自己去。
父亲实在可怜,就是在病中,也要自己做饭吃。亲戚听说他病了来看他,母亲在陪着客人聊天,他却还要硬挺着去杀鸡炒菜招待客人。我们三兄妹,虽然都有苦衷和隐情,但在这点上实在是愧疚。
父亲的来日无多,我不知该怎样来报答父亲的养育之恩。快放寒假了,回家多陪陪他,也许是我最合适的慰藉自己的方式了。所以,我要妻子回家把很长时间没睡的床铺好,这个假期,我想多在家 里呆些时间,听与我一直不是很“睦”的老父说些“不中听”的唠叨吧。